新帝 新帝抱着奄奄一息的沈妙,同我讨要后位

新帝抱着奄奄一息的沈妙,同我讨要后位

新帝爱上了降国俘虏,执意要我让出后位。

我委婉提醒他。

「陛下,您杀了她全族,她怎会真心爱上您?」

可那女俘虏为表一腔真心,含泪跳了深井。

三年后,稳坐高台的陛下以我父兄功高盖主为由。

废了我的后位,灭了我家九族,还将我送进敌国军营。

「云卿,你既容不下沈妙一介俘虏,那便自己尝尝被羞辱的滋味!」

再睁眼,我重生在帝后大典上。

新帝抱着奄奄一息的沈妙,同我讨要后位。

「云卿,朕欠你一条命,你要什么朕都给你,但这后位朕必须留给沈妙。」

我微笑,提起裙摆优雅行礼。

「那便预祝陛下觅得良人,永结同心。」

「至于救命之恩,就拿将军之位抵给臣妾吧!」

这一世我要让他知道,什么才叫功高盖主。

01

我父兄凯旋那日,满朝文武恭贺谢景行终于能稳坐高台。

可他却以功高盖主为由,下旨灭我云家九族。

谢景行带着禁军将云府团团围拢的时候,我爹手握兵符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准备入宫辞官。

大哥胸口缠着的绷带还在不停的往外渗血。

北凉一战,耗时三年。

参战将士近乎百万,大胜回京之日却只余十万老弱病残。

阿爹被废了左腿,再也无法披甲上阵。

大哥也被一剑穿胸,虽然捡回一条性命,却被伤了根本,下半辈子只能靠着汤药续命。

整个云家看似风光无限,内里却早已支离破碎。

可如今,却只换来谢景行一句「功高盖主」。

阿爹怔愣在原地——

宣旨太监手里明黄色的圣旨有些恍眼,一如三年前一样映在阿爹的脸上。

只是却再不复当年的意气风发,只有无尽的凄凉颓然。

「罪臣,领旨!」

我爹重重的跪在地上,看向谢景行的目光中却满是祈求。

「臣有罪,还望陛下念在与云卿多年伉俪情深的份上,放云卿一条生路……」

睥睨战场的战神阿爹,此刻却无比的卑微狼狈。

我想要挣脱禁军的束缚,可手脚早已被挑断,张嘴想要说话,可空荡荡的口腔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

「云……云卿?」

瞧见我的惨状,阿爹一时间似是不敢相信。

「陛下,为什么?」

阿爹苍老的眸子充斥着浓浓的不解和恨意,渗出一行血泪。

谢景行只是冷笑,抬脚重重踩在我的脸上,恨得咬牙切齿:

「云卿,既然你容不下妙妙一介俘虏,那便尝尝自己被羞辱的滋味!」

闻言,阿爹神情猛地一变,有悲哀,更有一抹嘲弄。

「沈妙?那个敌国公主?可当年她……」

所有人都知道,谢景行一直没忘记沈妙,甚至找了个替身封为贵妃。

只是人都死了,朝臣也心照不宣。

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谢景行非但恨意不见,还将沈妙的死全都归咎在了我和云家的头上。

「够了!」

话音未落,就被谢景行粗暴打断。

「妙妙都已经死了,你们竟然还要诋毁她?」

刀剑四起,惨叫连连——

我拼了命的蠕动着身子爬到他脚边,张嘴咬住了他的裤脚。

可谢景行却被刺激得愈发狠厉,亲手将最疼爱我的娘亲劈成了两半,活活摔死了我三岁的小侄子。

「别急,我不会让你死的那么轻松的。」

整整三天京城都弥漫着消散不去的血腥味,而我也被谢景行送进敌国军营,整整三年。

最终羞恨病死。

02

再睁眼,我竟然回到了三年前的帝后大典。

袅袅檀香,谢景行抱着奄奄一息的沈妙站在我面前。

祭台之下,是观礼的文武百官。

「云卿,你自身战功显赫,又贵为谢家嫡女。」

「可妙妙无依无靠,你把皇后的位置让给她又有何妨?」

一如前世,谢景行言辞恳切,怀中的沈妙也楚楚可怜。

郎情妾意,若放在民间定然是一段佳话。

可谢景行忘了,他是大燕的皇帝。

而沈妙不仅是俘虏,还是敌国的公主。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不仅仅是家仇国恨,还有无数大燕将士的血肉性命。

台下观礼的群臣,此刻也早已露出了不满——

可谢景行却浑然不顾,仍旧目光灼灼的看着我,好像只要我愿意点头,沈妙就能坐稳这皇后的位置。

云家是武将世家,我作为云家的嫡长女,也曾随着父兄上阵杀敌,自然不会囿于儿女情长。

只是先帝多疑,为求彻底收拢云家,自我幼时便下旨替我与谢景行赐婚。

「云卿,此生唯愿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先帝旨意,少年承诺,我虽从未奢求,却也曾动心。

所以当谢景行抱着沈妙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还是委婉的出言提醒:

「陛下杀了她全族,她又怎会真心实意爱陛下?」

「更何况如今陛下刚刚登基,帝位不稳,执意立她为后,只怕会让百姓和百官不满。」

我真心实意的为他着想,有意替他在百官面前化解矛盾。

谢景行坐稳了帝位,而我却落了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03

「我虽是敌国俘虏,可对陛下的真心却无半点虚假,你又何必如此折辱于我?」

前世,沈妙只一句,谢景行就红了眼眶。

「既然不能常伴陛下左右,妾身宁愿以死自证清白!」

当天夜里,沈妙含泪跳了深井。

打捞上来的时候,尸体已经被水浸泡的肿胀发白,面目全非。

可分明那天晚上,我掩了身形偷偷跟着她下过那口深井。

冰冷的井水下面别有洞天,还藏着数十名她从北凉带来的暗卫。

「朝中百官阻挠,谢景行也有心无力!」

「如若不下一剂重药,我拿什么替父皇和母后复仇?」

「我要利用谢景行对我的愧疚,一点点的败坏整个大燕朝堂,让大燕替我北凉陪葬!」

当晚,我偷偷召集了宫中所有云家近卫。

只等着沈妙金蝉脱壳之后,上演一出黄雀在后,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她和那群北凉余孽彻底诛灭。

可沈妙却真的死了。

我暗中召集入宫的云家近卫,成了我逼死她的证据。

谢景行看着尸体,却只扔下一句,「自作自受罢了!」

我以为是他早已知道沈妙心怀叵测,借机除掉了她。

后来才知道,他说的「自作自受」是我——

他要让我替他稳坐高台,然后亲眼见证云家的覆灭。

04

如今,再次看着谢景行抱着沈妙朝我讨要皇后之位。

「云卿,朕欠你一条命,你要什么朕都给你,但这后位朕必须留给沈妙。」

看着台下不满的百官,我微笑提起裙摆优雅行礼。

「那便预祝陛下觅得良人,永结同心。」

「至于救命之恩,就拿将军之位抵给臣妾吧!」

入宫前,我常与父兄征战沙场。

要不是谢景行一句朕的后宫不能没有你,且许了我一世一双人。

我又怎舍得放下长剑挽花黄?

这一世,我要让谢景行真真切切的体会,什么叫功高盖主!

一时之间,满朝哗然,群臣激愤。

而谢景行却浑然不顾,满脸喜色的低头看向怀中沈妙,「日后,你就是我大燕母仪天下的皇后了!日后定不会有人在敢欺负你了——」

我眸中冷意更甚——

北凉残暴,皇室更是以虐杀我大燕百姓为乐。

可谢景行稳坐着我云家与无数大燕儿郎用命堆砌的江山,却转身护住了仇人。

皇室那群上了年纪的宗亲,最为守旧,却也最明白家仇国恨代表着什么。

当即就指着谢景行的鼻子破口大骂:

「昏君!你脑子是被驴踢了?」

「先皇刚驾崩,你就迫不及待的想要立敌国公主为后!你是想让先皇死后都不得安宁吗?」

「云氏一族忠肝义胆,如今你当众将云氏的脸面放在地上摩擦!就不怕前线的将士寒心吗?」

一群年过半百的老人此刻都涨红了脸,面上是浓浓的失望之色。

大燕国祚不稳,全靠我云家杀出的凶名,这才免了被吞并的命运。

若是谢景行将沈妙当成玩物藏在幕后,这些老臣或许还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如今,所有人看向沈妙的眼神都充斥着冰冷的杀意:

「妖女祸国,理应杀之祭天!」

沈妙被吓得瑟瑟发抖,一个劲的往谢景行的怀中蜷。

谢景行心疼不已,抬眸看向我的眼神也充斥着厌恶。

「云卿,朕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心机竟然这么重?」

「以退为进,你当真如此容不下妙妙,想要逼死她?」

我撇了撇嘴,只觉可笑——

当众问我索要皇后之位,将云家脸面踩在脚底的是他。

我不过是顺水推舟,竟又成了我「心机深沉」。

见状,那群老臣也止不住摇头叹息,只是要将沈妙祭天的声音更高了。

「够了!」

谢景行厉呵,腰间佩剑径直架上了我的脖子。

「云卿,今日若妙妙死,朕就要你给她陪葬!」

剑光闪过,群臣寂静——

而我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一切,内心甚至隐隐有些激动。

05

谢景行深爱沈妙。

前世沈妙死了三年,他依旧为了沈妙屠灭我云家满门。

如今又怎么舍得用我的命去换沈妙的命?

不过是想要利用我威胁群臣罢了——

而我只需要静静的看着他作死。

果然,群臣的眼中的失望愈演愈烈。

而我父兄看着那架在我脖子上的长剑,亦是眼神冰冷。

「既然陛下心悦沈妙姑娘,臣便恭祝陛下与心上人天长地久!」

「只是如今臣已年迈,还请陛下放微臣辞官回乡!」

我父兄跪倒在地,摘下头上官帽放在一旁。

「你这是威胁朕?」

谢景行神色难看,「当真以为大燕没你云家不行么?」

「微臣不敢,只是臣如今年迈,犬子亦身受重伤,只怕再无力为大燕开疆拓土。」

父兄忠君爱国不假,可忠的是明君,也更宠爱我这个唯一的女儿。

如今谢景行的表现,早已让两人失望至极。

谢景行面色铁青,一时之间骑虎难下。

他怀中的沈妙哭的梨花带雨,满是无辜的开口:

「陛下,是不是妾身让您为难了?若是如此,妾身宁愿不要这皇后的位置。」

「不过是一群小人罢了,连个弱女子都容不下。」

谢景行哪能看着心爱之人委屈,当即大手一挥就让太监拟旨允了我父兄的辞官申请。

闻言,沈妙当即止住了哭泣,蜷缩在谢景行的怀中朝我丢下一个得意的眼神。

我嘴角也噙上一抹笑意——

见状,百官坐不住了。

无数的老臣纷纷嚷嚷着要告老还乡。

「好!好!好!」

谢景行怒极反笑,「朕才是一国天子,大燕也不是无人可用!既然想辞官,那就全都给朕滚!」

我脸上笑意更甚了——

要是先皇知道谢景行把他苦心留下的,这群稳固江山的肱骨之臣全都辞了,会不会气的掀开棺材板跳出来?

06

一夜之间,整个京城都传遍了。

谢景行不顾百官劝阻,强行立敌国公主为后。

朝中半数官员告老还乡,百姓亦是怨声载道。

「昏君无道啊!」

「我夫君,儿子,都尽数死在边疆,被北凉的铁蹄踏成了烂泥!他怎能立北凉公主为后?」

可谢景行却全然不知,只顾着整日在后宫之中与沈妙寻欢作乐。

而朝中那群老臣辞官之后留下的空缺,也尽数被补足。

只是那个所谓「三岁吟诗,六岁写策论」的新科状元,怎么那么像北凉失踪的丞相?

那个「徒手打死山虎」的壮士,又有点像曾经北凉的武状元?

满殿的朝臣,不知不觉中竟然有一半都被替换成了沈妙的人。

而谢景行却以为自己天命所归,引来无数奇人异士相助。

我自然也不会提醒他——

而是暗中不断笼络那群被他嫌弃的老臣。

毕竟我可是清楚的记得帝后大典上,谢景行冰冷的目光:

「云卿,你就不能适可而止?」

「若你真要这大将军之位,那从今往后你我之间便再无半点情谊!」

可前世你亲手灭我满门的时候,也丝毫未曾念及旧情啊。

07

前世,我虽然成了谢景行的皇后。

可整个大燕内忧外患——

为了帮谢景行稳坐高台,我父兄在大典之后连夜前往戍边,一去就是三年。

我娘和大嫂更是整夜整夜的担忧睡不着,日日以泪洗面。

如今不用再守这江山,我云家上下倒也其乐融融。

以至于,我大嫂又给我添了个小侄子。

眼看着前世北凉再次大举进犯大燕的日子越来越近,我的计划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而谢景行却因沈妙一句话,将我父兄诏进了宫。

皇宫内——

沈妙面色苍白的依偎在谢景行的怀中,见到我父兄之后便立刻尖叫出声。

「啊!你不要过来,你杀了我父皇母后,你去死啊!」

状若癫狂,将谢景行的手都挠抓出了几条血痕。

我微微蹙眉——

沈妙能装疯,却怎么都无法彻底掩盖掉眼神之中那一丝清明。

他关心则乱察觉不了,可我却瞧的清清楚楚。

「爱妃别怕,有朕在你身边,没

!

新帝 新帝抱着奄奄一息的沈妙,同我讨要后位

(完结)新帝刚上位 就抢回了自己的白月光

新帝刚上位,就抢回了自己的白月光。

他默许我被她暗杀下毒,将我的一切都捧给了她。

我曾是他最好用的刀,是他掌心唯一的明珠。

世人皆以为,我们会共坐一辈子龙椅。

现在为了安抚她,他任由我沉入寒冬荷塘。

他以为我会再次死而复生。

可他不知道,那是我最后一条命了。

1

秦承一施压,旧党就献上了付亭兰。

付亭兰掉一滴泪,他就拔除了她原先的夫家。

她哭诉没有他的日子多么难捱,秦承就定下婚期,将凤印送她玩。

也不是很意外,毕竟我长得和她有九分相似,就能得到秦承的五年疼宠。

他曾经抱着我坐在龙椅上,温声哄我再吃一颗樱桃。

现在,直到我被狗咬伤,秦承才想起宫里还有一个妃子。

他与付亭兰一路说笑而来,看见我宫里冷清,不由得皱起眉头。

「不知情的,还以为朕如何苛待你。」

他身后的少女盈盈一礼,看着我渗血的腿满目忧愁。

「兰儿竟不知妹妹伤得这样重……兰儿这就去处置了那些畜、生,妹妹好好将养,缺什么只管同我说,好不好?」

秦承一把抓住她:「胡闹,你不是嫌宫里无趣冷清,最喜欢它们守夜吗?」

他暗示我一眼,我转过身,假装没看见。

身后顿时传来娇怯怯的哭声:「妹妹不原谅兰儿,是兰儿伤透了她的心,都是兰儿不好……」

真是心烦,分明是她要走了我宫里的人,趁我午睡时放了一群饿狠的狗进来。

秦承冷声道:「听澜,朕来看你,你该懂事些。」

我慢吞吞转过身来,盯住秦承的眼睛。

「我怕狗,我以为你知道。」

秦承烦躁:「兰儿已经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你的腿也不是什么大事,要是觉得这样能要挟朕,那是你错了!」

他失望地扫了我一眼,牵着付亭兰走了。

2

宫里的事很快传了出去,秦承又给我宫里补上了人。

但人一多,我宫中不仅膳食藏毒,连梳子熏香都夹着歹物。

寻个由头,我将人全部遣散,平时睡在房梁上。

「妹妹,陛下让我来教你礼仪,妹妹?」

付亭兰带着人浩浩荡荡闯了进来,一面高声喊着,一面四处寻我。

我坐在房梁上抖鞋,掸了她一脸灰。

付亭兰张口就要骂,堪堪忍了:「妹妹,快下来,上头多危险。」

「我跟在他身边五年,是他亲自教我行走坐卧。」

我跃身而下,在她肩头借力,留下个灰脚印。

「只有一件他不肯教。」我挑眉,「床笫之间,可有什么讲究?」

一众宫人屏息凝神,头低得像鹌鹑。

付亭兰勉力一笑:「妹妹不知,这京城礼节繁冗,陛下来不及一五一十教给他捡来的野孩子,那是情有可原的。」

我指尖放在唇上,长长嘘了一声。

「天大的误会。我当初连筷子都不会拿,可是他手把手教我的。我学不会,他就咬我,像这样……」

我夺过她手中的戒尺,顺着她颈项弧线,挑开她的衣襟。

「放肆!」付亭兰捂住胸口,惊声呵斥,「你们都是眼瞎的吗,还不去拦住她?!」

几个宫女颤巍巍地向我伸手。

我懒洋洋一瞥,她们便跪下不住磕头。

付亭兰难以置信地退到了人群中,眼里蓄了一汪泪。

「你连名字都是偷的我的!我告诉你,要是你敢动我一分,陛下一定会……」

我掷出戒尺,那只修长白皙的手瞬间鼓起一道红印。

「他为我肃清朝堂的时候,你还在王爷身下承欢呢。」

3

我修到九命,正巧遇见被丢出军帐的秦承,朝他讨封。

他让我成功修得人形,许下重回京城的愿望。

于是我假作偶遇,为他做事,笨拙地学着做人。

太子如愿摆脱质子身份,杀回皇城;而我则是悬在朝堂顶上的一把刀,随时准备为他解决任何人。

他总爱蒙住我的眼睛,再和我温言软语,一夜浮沉。

现在我才明白,一双流光溢彩的琉璃眼,因为不像付亭兰,所以是他心里的瑕疵。

我躺在御花园的花丛间晒太阳,对秦承的到来并不意外。

他一见我,眉心紧拧:「赶紧起来,像什么话!」

我往旁边一让,露出身下的玉床。

「不是你说你也喜欢沉于自然,常常和我在这里……」

秦承顿时沉下脸:「休要胡言乱语。」

我笑着去亲他的脸:「好啦,今天是不是也给我带了好吃的?」

秦承往后一退,我扑了个空。

「怎么了?是因为我那天没配合你吗?」我倾身上前,勾住他的衣带,「不是你说,要安抚旧党,所以才对她好的吗?」

侍从都站得很远,听不清我们的声音。

但五步之遥的花树后,露着一双鞋尖。

秦承拍掉我的手,不耐:「你也该学着稳重点,将性子收一收。」

他不等我开口,寒声道:「朕对她,是真心的。若不是当年被丢到那蛮荒去当质子,朕早就娶了她。」

「至于你,床上床下,都很好用。念着往日恩情,只要你对兰儿尊敬,朕会留你在此安度晚年。」

他猛然出手,掐住了我的脖颈,双眼通红。

「你记住,少在朕面前,提那些不堪的过往!」

秦承松手的瞬间,空气涌进喉咙,呛得我大口咳嗽。

他快步走到树后,揽过低泣的少女:「怎么穿得这么单薄,伺候的人都死了吗?!」

4

流水一样的赏赐往付亭兰宫里去,各方只要能拿出讨得付亭兰欢心的珍奇,就能得秦承治下宽和。

我原先温暖繁忙的宫殿里,逐渐被偷得干干净净。

可我一个个查明后,似乎都有苦衷无法追究,连付亭兰宫中的丫鬟都得来我这里偷点玩意去换药。

我坐在勤政殿顶上,冯公公飘然而来,坐在我身边。

他也算三朝元老,从秦承幼时便贴身照料他,秦承回京少不了他的助力。

「娘娘,当初您和老奴赌他的良心,而今可后悔了?」

我露出怀里抱的两坛酒,给了他一坛。

「没有后悔,只是输了。」

冯公公递给我一块沉甸甸的令牌。

「娘娘救过老奴数次,老奴无以为报。您什么时候想走,只要知会一声,老奴即刻就办。」

我静静望着月亮,任凭寒风穿过我的衣裳。

这里足够高,高到我能看见秦承坐着轿子往我宫里去,半途被付亭兰接走了。

游魂似的,我茫然开口:「去哪里?」

「回家或者另立产业,只要您说得出,老奴就帮您办。」

我眨巴两下眼睛,付亭兰的宫门缓缓闭上,秦承今夜不会出来了。

「我没有家,也不知道怎样置办产业。」

我一修成人形,就以帮秦承继位为己任,其他桩桩件件,都是秦承在帮我安排。

当然,他现在回收起来,也格外简单。

无论是给我的赏赐,或是给我的爱。

冯公公沉吟半晌,为难道:「既然如此,请娘娘想到什么,再告诉老奴吧。」

他褪下一个包袱交给我:「娘娘,生辰喜乐。」

包袱里面,是冬衣珠宝,和一袋子金银。

我没有生辰,是秦承把我们第一日相遇,当做我的生辰。

往日,即便是在军中,他也会烹牛宰羊,要所有人都一起热闹。

他承诺过,往后每个生辰,都会给我煮一碗长寿面的。

付亭兰宫里的烛火熄了。我望着漆黑的宫门,吹了一夜冷风。

5

听说我着了风寒,秦承下了朝便来我宫里,风尘仆仆。

他一出现,宫里消失的人春笋似的冒出来,一个个有条不紊干着活。

秦承斥责了所有宫人,快步凑到我榻前。

他从怀中掏出一颗东珠,放在我枕边。

「朕知道你喜欢,说过要给你的。昨日太忙,想着今日亲手交给你,不会怪朕吧?」

秦承掖好我的被子,笑吟吟道:「听澜,送你一声迟到的生辰喜乐,我们澜儿一辈子都要平平安安的。」

我看着那颗圆润匀亮的宝珠,觉得我应该很高兴的。

「秦承。」

「朕在呢。」

他将我冰凉的手揣进怀中,如我们当时风餐露宿的时候一般,时不时哈口热气。

「你曾经告诉我,东珠都是一斛一斛进贡的。你会给我打成耳铛、绣在衣服上、做成头冠,一样一样送给我。」

秦承眸色微动:「今年产得少,要是做成样式,就来不及送你了。」

他的声音,如同第一晚那般低沉柔和,哄得我再疼也不计较。

「妹妹身子怎样了?」

付亭兰迈着细碎的步子匆匆赶来,上前将秦承扶离了床榻。

「陛下真是太不当心了,要是传染了风寒,岂不是连累妹妹?」

「还是你细心。」秦承轻吻她的额头,「朕有事先走,你们姐妹好好说话。」

我目光落在付亭兰鞋头裙摆的东珠上,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好漂亮的珠子。」

付亭兰捂嘴笑:「今年岁贡一到,陛下就给我打了一身的行头,满满的装了两箱。妹妹喜欢,我叫人送你就是。」

她说得那样轻松,和我当年打赏下人同样随意。

为什么呢?是因为秦承喜欢知书达理的淑女,而我生在草莽只略识得几个字,还为他杀过人?

6

我病刚见好,付亭兰就约我去御花园坐坐。

「妹妹要多出门走走,别将身子闷坏了。你们几个,去帮妹妹打理宫殿,省的荒了。」

她按住我的手,笑意融融:「妹妹,和我说会话吧。」

我实在不想和她聊天,也不想看她展示一身的赏。

付亭兰三句不离秦承,其中一句谈他们的情谊,一句是他的疼惜,一句是他的赏赐。

句句像我们的曾经,句句和我没有关系。

他们在宫宴上一见钟情的故事,我都听得耳朵起了茧子。

很快,她的人回来了,手里捧着个令牌。

付亭兰反复打量,又掂了掂,故作惊讶。

「妹妹,这可是出宫令牌,你怎会有呢?」

她嗔怪道:「这是妹妹的私物,凭你们也敢乱动?今日之事,谁都不许说出去!」

我要不是把令牌藏在暗格里,真个就信了她一片赤诚。

要是她拿着令牌,早晚会查到冯公公,到时我便是插手君侧之人,还连累冯公公的清誉。

我劈手就去夺,付亭兰忙揣进怀中,娇声呼喝。

「妹妹一时糊涂,我有办法帮你销毁,真的!你如此不肯放手,难道是要私会情郎吗!」

我懒得与她争辩,只抓着令牌,可付亭兰怎么也不肯撒手。

她的指甲在我手上刮出长长的伤痕,还往我肉里掐。

我撕了她的衣衫,有气无力拽着令牌,攥得指尖发白。

付亭兰突然一松手,我跌坐在地,脑袋磕在了石凳上,一阵眩晕。

「夫君……夫君,你不要怪妹妹,她只是……」

「够了,你不用替她辩解。」

一只手粗鲁地将我从地上拎起来,抠走了掌心的令牌。

「淑妃禁足,查清此事之前,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7

我醒来时,宫中暖融融的,秦承在一旁看书。

他亲自重整了我的宫殿,让这里多了些人气儿。

见我坐起,他抬手就要揽我,被我不动声色避开了。

「在恼朕?」

秦承轻笑道:「兰儿吓坏了,你别怪她。她只是小女儿心性,没恶意的。」

原来冯公公是受他命令,给我送那些东西的。

他知道我被欺压到宫中空荡,也没想过约束她。

他知道我的清白,却仍要罚我。

我哑着嗓子:「前些日子,送来的晚膳次次有毒,比你当质子那些年吃到的花样更多些。」

秦承蹙眉:「朕会和她说,让她好好管教下人的。」

烛火摇曳,秦承的影子张牙舞爪,比我更像妖魔。

我突然失去气力,不想查问他到底知不知道付亭兰做的事了。

「你不让我出门,是怕付亭兰招惹我,还是担心我去杀了她?」

「你总爱胡思乱想。」

秦承将我逼近床角,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我。

「朕以为你会离开,可你没有。听澜,你是爱我的,是不是?」

我一脚踹在他胸口。

若是以往,他的肋骨早就碎了。

现在,秦承握住我的脚踝,纹丝不动地将我堵在角落。

「这样轻,是在引诱我?」

他凑近我的颈项轻轻嗅闻,沉醉似的贴了上来,让我止不住地恶心。

「滚——」

手上没有力气,推拒也成了逢迎。

他一掌就拢住我双手手腕,嗓音低沉温柔,如化雪的寒潭。

「又在说反话,今夜朕会好好补偿你的。」

一夜哭叫惊喘,全作兴致添头。

8

我再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秦承不在了。

浑身碾过一般的疼,想也知道全是狗啃的痕迹。

冯公公跪在我榻前,见我醒了,磕了三个响头。

他数次将我入殓,看我变回猫身,断一尾,又活回来。

他答应我守口如瓶,就真的连秦承也没有告诉。

秦承只以为我有死而复生的神通,放心派我出生入死。

「娘娘身体每况愈下,真的不用太医看看吗?」

我犹豫了。

我曾告诉过他,断尾折损修为,但我也会渐渐与人更为相似。

撞石凳那一下太狠,秦承先去关心他的美娇娘,将我晾在宫殿里,生生耗去我一条命。

现在我没有修为,只有最后一条命了,比一般人还要脆弱。

「算了。秦承也不在乎。」

冯公公低声道:「娘娘昏迷,陛下守了您一夜,是在乎您的。」

我轻笑一声,问:「那枚令牌,他可有还我?」

老人沉默垂首,像一尊古旧的塑像。

「他根本没有给我选择的权利。」

我讥笑:「我是他的刀,所以合该烂在他身边,想起来时磨一磨。」

以往他呵护宠爱,是因为我能解他相思之苦,也能解他燃眉之急。

现在他帝位稳固,再无人撼动他的位置了,自然要弥补年少遗憾。

「老奴虽承陛下所托,却不曾欺骗娘娘,所说句句属实。」

冯公公肃然下拜:「娘娘若想走出宫墙,老奴肝脑涂地,定当竭力!」

他再起身时,抹去了一脸的泪。

「来人,给娘娘洗漱更衣!」

我疲惫地蜷在被子里。

爱秦承的勇气,似乎在昨夜,被一下下撞出了我的躯壳。

9

传言飞出宫墙,我的旧部听了我的境况,挤破了头想进宫。

奈何有旧部也是为了给秦承打天下,他当初拒绝一切我之外的女人,所以这群人只好央求自家女眷进宫拜见。

秦承拦得住一两个,拦不住一大群。被上奏烦了,大手一挥,全在同一日放进宫来。

宫里从来没有这样热闹过。

我左手提着熏鱼,右手抱着活鸭,那边还有一群妇人嘎嘎笑着在追鹅。

付亭兰也想插一脚这样的热闹,可孩子们在殿前撒欢疯跑,满身的泥吓得她只敢张望。

一位丰腴妇人挤到我身旁,看我耳朵空,摘了自己的翡翠耳环就替我戴上了。

「娘娘,您这么年轻貌美,打扮起来多有活力啊!」

她捧起我的脸仔细一瞧,不满咂嘴:「哟,我家那口子说得不对,娘娘分明是尖下巴,多精致的人呢,瓷娃娃似的。」

秦承说他爱我天生丽质,又与他常年奔波,我便从未涂脂抹粉,更遑论首饰。

我见到他赞赏付亭兰的淡妆浓抹,才知道他原是喜欢心上人而已。

不知从哪边又挤出个人来,掏出口脂就替我细细抹上了。

「娘娘这是瘦的!可怜见的,进宫怎么还得吃这样的苦!」

又一人开始描我的眉:「一不做二不休,我们将娘娘偷出去算了。」

「嘘,皇城里,可不能说。」

一时人都拥到我面前,将我的头发都编出了花样。

我手上的东西不知被何人换走,成了一面铜镜。

付亭兰进宫后,我许久都没有见过容光焕发的自己了。

「娘娘哭什么?哎哟,哎哟,哭得我心都碎了……」

一群人七手八脚给我擦眼泪,推推搡搡嫌没抢上。

10

那日鸡飞狗跳,我却安安心心吃了许多,都是大家带来现做的,连锅碗瓢盆、柴米油盐都是各家带的。

客人们无视规矩,早有人急得跳脚,禀报了秦承数次。

直到听见殿外起火,他才赶来。

秦承隔着柴火堆,遥遥望见我的笑,愣了很久。

于是再无人叨扰,大家喜气洋洋,拉着我说世事短长。

我好像剥离了宫妃的那部分,战后功成身退,过起了平凡日子。

不过是初冬,我前前后后摆了许多汤婆子,怀里也塞得满满当当。

付亭兰不知怎的也想一起说话,秦承自然给她配了十来号人,生怕有人冲撞了她。

于是我们挤挤挨挨坐了一圈,付亭兰的人另外围了一圈,像是被赶出去的。

这也防不住付亭兰插话。

那厢妇人说家里孩子淘气,付亭兰就道宽和才是,绝不能打的。

一个孩子嘿嘿笑着,就要拿干柴敲她的头,付亭兰一扬起手,孩子就被抱走了。

付亭兰被一叠声的宽和才是噎了个倒仰,差点没顺过气来。

「我乃是未来的皇后,你们这样冒犯,小心我诛你们九族!」

人群静默了瞬间,突然爆发出张狂的笑声。

「这天下都有我们家一份功劳,这才多久,陛下就想着杀尽功臣了?」

「哎哟未来的皇后娘娘,陛下当年也对我们客客气气,不拿咱们九族说事呢!」

此起彼伏的笑声过去,所有人突然齐齐盯住了她。

柴火噼啪作响,月光衬得暮色更为凛冽。

付亭兰往后退了一步,又一步,似乎刚刚才意识到,这里坐着的是秦承的根基,远不到她置喙的时候。

她挨个看过所有人的脸,一甩袖子就走。

许多双手将我搂进怀里,安慰我别怕。

11

我将箱箱礼物都退了回去,只留下几只大鹅。

夜里付亭兰总爱往我宫里放狗,大鹅能追得它们狗腿跑断。

我抱着它们睡觉,安全又暖和。

鹅毛狗毛天天满宫飘,秦承终于忍不住了。

他怒气冲冲地来,先看到一地的秽物。

「你们是怎么伺候的?」

我提着一篮草,笑道:「有什么好怪的?他们平日又不在这里。」

秦承皱着鼻子,抱着我回宫:「你也该拿出妃子的派头来。」

鹅粪防毒物,是我特意留下的。

付亭兰没来的时候,秦承见不得我少一根汗毛,下人们一向伺候得很小心。

现在,谁不听付亭兰的指派,可能就会出现在井底。

让他们回来,难道就能对付一屋子蛇鼠吗?

我摇头:「不必为难他们。」

秦承将我禁锢在怀里,捏捏我的下巴。

「清减了,也懂事了,知道怎么让朕心疼。」

我扭头躲他的吻。

秦承眉心微拧:「这些天,你果然在躲朕。」

我不由得笑出了声:「禁足还没解,你难道来过吗?」

秦承不答,生硬道:「近日寻了个厨子,做鹅肉一把好手,朕想请你尝尝。」

「要烧我的鹅?」

「它们整日在宫中疯跑,宫人也没法好好做事。」

我看了他很久,仿佛第一天认识。

他放软语气:「听澜,她怀孕了,经不起惊吓。这是宫里第一个孩子,你也会期待的,是不是?」

我语气幽幽:「你的第一个孩子,你会梦到吗?」

秦承曾贴着我的小腹喊太子,半夜翻四书五经取名字。

可是为了帮他偷证据,我从围墙上摔了下来。

秦承沉默半晌,捂住我的小腹。

「还会有的。」

他拂袖而去。

守卫们一边道歉,一边抱走了我的鹅。

就像当年,抱走小小的尸体那样。

12

宫中紧锣密鼓准备着婚仪,我披星戴月地研究着舆图。

许是秦承受不了我突然变得尖锐,不再找我。

我怕水,他就在宫中挖付亭兰喜欢的连片荷塘。

他知道我讨厌浓烈的气味,就把付亭兰喜欢的香铺满宫道。

他不给我留一点炭,付亭兰在宫里只着一件纱衣。

不要紧,付亭兰带狗到处晃悠,我就去她宫里晃悠。

据说她当年是京城第一才女,又是太傅的女儿,人人称羡。

她宫里雪洞似的,几件古玩零散摆在博古架上,一枝梅花斜插在花瓶里,半挂在窗外。

床底倒是有筒没脸的卷轴,画中人和秦承大差不差。

闻墨迹的味道,层层叠叠,几乎每天都在描摹。

我对画没兴趣,只想找那些个赏赐。

付亭兰不可能每日对账,肯定愿意从库房里拨给我一点盘缠。

我回忆秦承教我的技巧,很快找到了库房所在,拆了锁。

打开箱子,每一个都空空荡荡。

可付亭兰人在深宫,还每天找茬,东西总不能原地消失吧?

一块地砖颜色格格不入,上头的灰比别的少一些。

我趴在地上听了一会儿,没人,撬开地砖就往下走。

这是一条直达宫外的地道,出去就是一处树林,洞口歪七扭八倒着好几辆小推车。

我望着看不清的宫墙,心底悄悄升起一丝惊疑。

付亭兰原先嫁给了安王,秦承的兄长。

若不是当初一定要太子当质子,以安王嫡长子的身份,皇位轮不到秦承。

秦承为她出气的时候,付亭兰以仁义求情,最后只是让安王充军。

他会这样容易,就铲除了一个根基深厚的王爷吗?

13

付亭兰随口一提,秦承就把宫宴露天操办。

她身披翠云裘,挽着秦承落座,光华万分。

满桌菜都是孕妇专供,瓜果也奇酸无比,我默默拿了把瓜子磕。

付亭兰上下打量我:「年节下,妹妹怎么戴这样素的首饰?」

她轻执我的手,想撸给我一个玛瑙镯子,一时没站稳往我身上跌,被我连人带镯子推了回去。

秦承揉着她被擦红的地方,不悦:「你不喜欢,手脚也轻些。」

我讥笑:「这镯子小了,该换个大气点的。你没赏她吗?」

付亭兰眼眸微闪,委屈:「这是我们重逢第一日,陛下给我戴上的,我不想换……」

秦承顿时揽住她软声逗哄。

我翻了个白眼,突然听见翅膀振动的声音。

「啊!哪儿来的野蜂!」

隆冬时节,蜂群却铺天盖地,身旁的宫人四散溃逃,乱作一团。

我低头一看,冬裘上不知何时落了蜂王浆,黏糊糊的擦不干净。

要是脱了这一件,怕是会冻伤。

我拔腿往远处逃,听到身后传来秦承的声音。

「听澜!听澜!往水边跑!」

那样焦急,那样诚挚。

秦承气喘吁吁追了上来,挥舞外袍帮我拍掉不少蜜蜂。

「可还好?」

他眼底浓郁的担忧,几乎让我以为这是进宫之前。

「朕和你一起,没事的。」

秦承用厚实的外袍将我一裹,就要抱着我跳进水里。

付亭兰提着裙子飞奔而来,哭道:「陛下,我害怕……」

她身后的蜂群气势汹汹朝我冲来。

我想,要是秦承眼里还有轻重缓急,还有我们出生入死的情谊,我会继续做他的刀。

身上外袍一松,秦承拍开蜂群,将她扣在怀里轻拍。

「有我在,没事了,没事了。」

我自嘲一笑,跳进了刺骨荷塘。

14

我发起了高烧。

梦里走马灯似的,一遍一遍都是我和秦承的过往。

他饿肚子省下大半口粮,只为让我吃得安心。

知道郎中看不了我的病,他就满山去找草药,带回来一身的伤。

他想给我见面礼,就雕了一根梅花簪,雕出满手的血泡。

听说蛮荒给心上人送狼牙,他便用狼王牙做了一对耳珰送我。

他说,一簪一珥,便可相伴一生。

乱军丛中,他替我挡箭,落下顽疾,从此异常怕冷。

每逢我的月信,他手边总会有姜有糖,热热熬上一碗,再帮我揉肚子哄我睡觉。

我以妇人身份立功引人猜忌,他便给咒骂我的人挨个立坟。

第一晚吓得我不肯与他同眠,他就费尽心思逗我高兴,顶着嘲笑四处问过来人的经验。

他说,总有一天,让我平平安安的。

恍惚间,似乎听见有人在道歉,远远的,像秦承。

他说,他已经罚她思过,让我赶紧醒来,好补偿我。

他又说,只要我醒来,怎么样都可以。

我想答,不要醒来,梦里能和秦承一起放风筝。

说不出话,我便笑。笑着笑着,枕巾都湿透了。

15

我醒来后,一群人着急忙慌找来了秦承。

他眼下乌青,瘦削不少。

秦承攥着我的手,眼圈渐渐红了。

「你只有一条命了,怎么不告诉我?」

可恶,冯公公也管不住嘴。

我无奈:「我死后,陛下不就知道了?」

他将我冰凉的手揣进怀里,颤声道:「不许胡说!」

太医来送药。我吮了一口,就怔住了。

秦承探手就要来摸我的头,被我拍掉。

他不忍道:「对不起、对不起……如果我知道的话……」

我打断他:「没事,反正我也不知道。」

这个孩子悄悄地来,悄悄地走,也很好。

秦承嗓音艰涩:「还会有的。听澜,你要养好身子,要……」

「我不想再听见这个名字。」

我淡淡道:「放我出宫。」

秦承难以置信地愣在原地,越发用力地攥紧我的手。

「不行。」他木偶似的重复着,「不行。只要你不走,我什么都可以做。」

我点点头,勾起一个嘲讽的笑。

「那你去把付亭兰肚子里那个打掉。」

秦承下意识就要回绝,我支起身子往外走。

「好!好……去,给那边送一碗药。」

太医领命走了,秦承小心翼翼将我塞回被窝。

屋里终于有了好炭,热气烘得我发晕。

我推开秦承:「滚出我的寝宫。」

秦承满眼心疼:「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

我是猫,彻底依赖一个人,就是我的死期。

「如果再来一次,我不想遇见你。」

我应了他的愿望,却不知要付出这样大的代价。

秦承没再说话。他坐在廊下批奏折,吹了一夜寒风。

16

孩子没了,付亭兰也愈发沉默。

听说她闯进帝王寝殿砸了一夜的瓷器,结果连人都没有等回来。

秦承迟迟不宣布婚期,宫里纷纷停手了婚仪的准备。

他变着法儿找来蛮荒的小玩意儿逗乐,试图勾起我的回忆。

我说我要一支梅花簪子,和一对狼牙耳珰。

秦承便喊人给我打了金丝缠花凤簪,让人去寻最好的狼牙。

我瞄了一眼,扬手就扔进了荷塘。

他亲手给我做的梅花簪子,在付亭兰入宫第一天,就成了两截。

那对耳珰,付亭兰拿去逗狗,早已不知去向。

秦承就继续打簪子,找新的狼牙,求我一笑。

我告诉他,我不要陛下的东西,我想要秦承的礼。

不知谁点拨了他,几日后,他便拿来了梅花簪子。

手雕的,还沾着一点血。

我轻轻扶起他的手。

「可怜呢,都是血泡。」

帝王摇头,眼里闪烁着近乎疯的灼热。

「你喜欢就好。」

我笑容一收,将木簪折成两截,掷在地上。

「我突然不喜欢了。」

秦承捡起簪子,语带希冀。

「下次,朕……我会给你更好的。」

17

秦承觉醒回忆一般,开始精心布置我的寝宫。

他把昔日允诺落到实处,连御花园里的玉床都有专人照料。

我身子不好,兴致恹恹,秦承请来了戏班杂耍,没一个能让我笑。

他升我为贵妃,又把凤印抢回给我,告诉我成婚以前,付亭兰在这宫里是毫无名分的姑娘。

我依然不为所动,每天望着宫墙晒太阳。

付亭兰逮住了秦承,和他大吵一架,骂我是个不明来历的妖女。

秦承给了她一耳光。

宫人很快告诉他,我得知此事后笑了一下。

当天,我就听到他以恶犬伤人为由,把付亭兰的狗处理了。

据说狗饿疯了,咬断了她的腿,虽说被人救下,还是落了残疾。

付亭兰被禁足在宫中,专人看守,连寝屋也出不去。

我去看过她一眼。

她披头散发,恨恨瞪着我,如那些晚上放进来的狗。

秦承赶来哄我别怕,让宫女们支起帷帐挡着风送我回宫。

几天后,就听人说付亭兰吃错了东西,瞎了。

我开始拒不喝药,每天摔碗。

我好像明白为什么付亭兰喜欢摔东西了,听个脆响,真的很爽。

只要我不被划伤,秦承只会喊人继续熬药。

他开始定时定点给我喂药,哄不进,就用嘴渡。

四方进贡的蜜饯,我都只尝一口。

尽管秦承得空便来我宫中,我仍不会放他进来。

他不知坐在殿前,淋了几夜的雪。

18

我终于等到一只信鸽飞出了宫城。没有多久,秦承忙了起来。

冯公公告诉我,安王起义了。

我托冯公公找到旧部家眷进宫,说了几句话。

在秦承忙着纠缠我的时候,我已经查过了安王的事迹。

他不会是个好皇帝,但他打到这里,只要十天。

我去了付亭兰宫中。

她听出我的脚步,满脸讥讽:「来看我的笑话?」

「为什么爱他还和离?」

付亭兰眼皮微动,吃吃笑了起来。

「以前我没有办法,现在你也不会有。」

她胜券在握,根本不想瞒我。

秦承回京声势浩大,安王扎根京城多年,选择暂避锋芒。

谁料我奇兵致胜,一连拔掉他好多得力心腹,使满朝眼盲心瞎。

他们互相断了消息,也不确定该支持谁了。

又是一阵观望,先皇一去,秦承竟坐上皇位了。

这盘棋,秦承胡下一气,愣是赌赢了。

「好运不会一直眷顾他。」

付亭兰坐得直,却太瘦,像一根竹子撑着衣服。

单薄,却几分风骨。

她神情柔和:「我以身入局,选了我的君王,从不后悔。」

付亭兰入宫的目的,就是杀了棋局唯一的变数,也就是我。

如果不是美人计对秦承失效,付亭兰不会选择鱼死网破。

秦承估计现在也不知道,他是安王的替身。

哪怕看出来,也许他宁可做一场清醒梦。

她和安王一同长大,爱慕他儒雅端方、行之有道,他们才是青梅竹马。

那个一见钟情的故事里,真正的男主角是安王。

付亭兰揉揉眼睛,轻轻笑了:「秦承从来没问过我,爱不爱他。」

19

我摇头,想起她看不见,叹了口气。

「安王很好,但秦承更适合做皇帝。」

安王倘若不心慈手软,在我们入京根基未稳时就断了秦承的念想,根本不会有那么多事。

他固执地想保下更多人,却让百姓也卷入战乱之苦。

付亭兰饶有兴趣地笑:「我以为你恨秦承。」

「是,我恨他。」

我大方承认:「但我和天下人没有仇。」

付亭兰语带劝诱:「你这么厉害,完全可以自己坐上龙椅。」

「谁坐上那个位置,就再也身不由己。我不在乎。」

除去安王起义,这些日子称得上太平盛世。

我曾喜欢秦承,所以会把天下送给他。

现在不喜欢了,他若适合那个位置,坐着也很好。

付亭兰微笑不语,递给我一对狼牙耳珰。

它们被擦洗干净,好好收在一个紫檀盒里,光泽未褪。

门外,我静静看了她很久。

少女静坐着,姿势未变,像早已枯槁的树,等着她的春天。

20

发现地道的第二天,我就想办法堵上了。

这导致不能飞檐走壁的现在,我只能钻狗洞出门找人。

好在旧部们送来的舆图好使,我毫不费力,就找到了最近的一户人家。

丰腴妇人对我的到来毫不意外。

她笑着告诉我:「郎君早就召集大家,说娘娘一定是放不下咱们的,不料娘娘这么快找来了。」

她给我一套轻装换上,带我去院子里。

一群壮汉嘻嘻哈哈摩拳擦掌,都是熟悉的面孔。

「接到小将军的信,咱们就准备上了,这个……车马粮草军械辎重什么的,实在有点远,所以就提早准备上了,只等接您走了!」

我有些为难,这么多人同时出城,还是太显眼了。

丰腴妇人大喝一声搬开磨刀石,露出地道。

我将要进去的时候,她忽然紧紧抱住我,替我挽了个头发。

「多加小心,早点回来。」

我说好。

地道直接通往城外,另有一群人牵着马在等。

我熟悉的坐骑也在其中,喷着响鼻和我亲近。

挽了几朵枪花,我突然有些迟来的兴奋,病气也散去大半。

「出发!」

21

安王的队伍比我想象得棘手,恐怕付亭兰得来的赏赐全去换了精铁。

朝廷还在休养生息,没能训出精兵,基本就是靠我笼络旧部作战。

安王不愧是精心培养的继承人,兵法谋略,都与我这个老将打平。

起义队伍本应涣散,可他带的是私兵,抵死坚持,终于等到我粮草断了。

是安王旧党,断了这方粮草。

势均力敌瞬间成了我坚守孤城。

「百姓都撤走了,小将军,我们先弃城保命,没人会怪咱的!」

几天不曾阖眼,我连声音都听不真切,只是摇头。

「这里险要易守,一退再退,就到皇城下了。」

最重要的,安王已经很久没有打下一城了。

起义军的士气,无非就是靠胜利,他和我都在赌。

我在赌,宫中发现我不在,秦承会猜到我在这里,提高警惕。

还有一招,以前我常用的。

我捏住旧部的肩,勉力支撑身体。

「我去刺杀安王,天亮未回,你们就撤。」

「小将军,现在您身子不好,绝不能再冒险!」

我深吸口气:「我说行就行!」

「朕说不行。」

突然后颈一疼,我眼冒金星,晕在一人怀里。

耳边是口口相传的低声欢呼:「粮草辎重到了,咱们有救了!」

22

安王被镇压,旧部们谢了恩赏,继续分散在朝堂上下过着小日子。

他一口咬定全是自己一人所为,秦承顺手抄了几个尸位素餐的官员,重拿轻放了此事。

付亭兰被悄悄送回了付家。听说她闯进安王的灵堂,躺进他的棺椁,出殡那天就咽了气。

这些都跟我没有关系了。

也许伤了肺腑,回宫以后,我就不停咯血。

参汤虫草吊着命,也拽不回我慢慢消散的生气。

我把狼牙耳珰一次次丢进荷塘,秦承一次次下水寻回。

最后我懒得扔了,秦承求我动一动,打他也行。

真是奇怪,我们交易两清,他却开始死缠烂打。

一辈子相信逆天改命的秦承,破天荒遍寻寺庙。

他一路磕上大佛寺,我胸口闷痛,在马车里昏昏沉沉。

寺中生长着最灵验的百年菩提,据说只要写着愿望的绸带挂在树上,愿望就一定会成真。

我坐在一旁,看秦承写了一条又一条绸带。

不是我们百年好合,就是我岁岁平安。

一个小和尚突然跑了来,疑惑端详。

「她不叫听澜,这样许愿,没有用的。」

秦承忙抱住我的腿,满眼希冀,问我是不是有什么真名。

我笑着,唇齿溢血,告诉他我早忘了。

修行日长,几个字不记得,太正常不过。

秦承就要跪在小和尚面前问,被方丈拦住了。

「施主,你们有缘无分,缘已尽了。」

他摘下一朵菩提树花簪在我鬓边,双手合十。

「你的情劫,也算圆满。」

我胸中郁结忽然散尽,也没有那般疼了。

秦承不信,见没人帮他,执着地往树上扔绸带。

分明枝繁叶茂,却一根也挂不住,落了满地的百年好合。

他甚至踩着凳子要爬到树上系住,却总是风吹树摇,成功不了。

绸带满满堆到了脚踝,秦承走在上面,几次跌倒,终于绝望。

他抬眼,正望见殿中金身,长长跪伏下去。

再起身时,泪流满面。

等他擦干眼泪去看身旁的摇椅,上面的人不知去向,只有旁边两个念佛的和尚。

寺院墙外,远远传来一声猫叫。

(全文完)

相关问答

wacom的影拓系列跟新帝系列哪个比较好?

影拓是数位板,新帝是数位屏。直观点来说应该是新帝比较好一点,工作的时候可以不用眼手分开(当然也有人喜欢用板)。其实影拓和新帝的笔压也是2014级的,同样也...

新帝13hd怎么连接了电脑没法开机-ZOL问答

这种其实也是可以刷机的,不过是线刷,也就是我们最常用的救砖办法1下载一个线刷包,这个官方才有2把手机插到电脑上面,使腾讯电脑管家的安卓手机...

新帝油烟机到底好不好?

新帝油烟机好新帝抽油烟机质量不错,这款用料也很好,高功率纯铜线电机,强劲动力,寿命持久!V型蜗舍设计,顺畅排烟,内腔洁净,60片离心叶轮,强直进风,风...新帝...

成安伯最后是新帝吗?

成安伯并非新帝。在《红楼梦》中,成安伯本名贾政,是贾府的家主,贾宝玉的父亲。然而,他并没有被封为新帝。《红楼梦》是一部反映封建社会家族衰败的小说,成安...

古代做一件龙袍很耗时,那么新帝登基了,多久可以穿上新龙袍?

LZ您好前朝龙袍制作都不费时,只有明清朝有一堆繁文缛节(尤其清朝),最后龙袍专指皇帝的礼服,2年多才能做一件。不过储君太子完全可以提早预约工匠,开工做...

wacom新帝超级平板有hdmi接口吗-ZOL问答

级平板(Windows8版)拥有专业WacomCintiq创意数位屏的一切功能:Wacom...视频输出接口microHDMI视频输出信号HDMI...可以连接VGA没这种东.....

和冠(Wacom)新帝13HDDTK-1300/K0-F绘图屏好用吗,我是初学者,用这个会不?

看你的经济能力,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我个人建议你买这个,不要听网上很多人说的刚入门买数位板,那是以前,现在触控技术越来越发达了,数位板淘汰快了,而且确实没...

wacom新帝新买的,按说明安装好驱动后,一直黑屏,怎么回事?

确认hdmi连接无误的话,电脑端要设置显示桌面为复制模式或者扩展模式。这个板子就是个显示器,电脑没输出肯定是不亮的确认hdmi连接无误的话,电脑端要设置显示...

为何刘恒会被周勃推为新帝?

国不可一日无君,现在出现了权力真空?谁来填补这个空白?非刘姓的肯定坐不了天下,只有在刘姓的后人中来寻找了。于是周勃、陈平等大臣,又开始了选立新帝的谋...谁...

周生如故新帝登基第几集?

周生如故新帝登基第22集。《周生如故》是任嘉伦、白鹿主演的一部古装剧。根据墨宝非宝原著小说《一生一世美人骨》古代篇改编。2020年11月26日,《周生如故》...